【越調·小桃紅】漢家東北起煙塵,昨已得盧龍信也。烏黑二臣徑投他國,無顏還 朝,生降竟作李將軍。多是虜騎紛紛,二國連兵,彼此相應,恰便似學連衡,師儀秦,演常山長蛇陣也。恨奴家尚是釵裙。(指劍介) 願持我太阿鋒,去梟此負恩人。
今日特遣人請謝、蘇二女士來此計議,未知肯來否? (小旦、貼華服,老旦侍婢上,報介。武旦出迎介,入相見分坐介。小旦、貼) 敢問姐姐持柬相邀,有何貴事? (武旦) 非爲別事,只因胡封國敗盟背約,該大臣迎敵投降,本提督生擒而去。大事如此,不可收拾,如何是好?
【下山虎】 開門揖盜,召此胡氛。禦敵籌長策,竟無一人! 依樣胡蘆,滿城齏粉。那二臣呵,既負生靈又負君。我如今一晌兒來探信,一晌兒來叩門,國事如何辦,忠奸莫分,真個熱血淋漓白地噴。
(小旦、貼驚介) 大姐素具俠腸,又有劍術,此時難道坐視不成?(武旦) 吾練習此劍呵!
【五韻美】 霜鐔銛,電光噴,匣中寶氣收護謹。閃長空,每見七星滾。幾回耐忍,無力報朝廷缺恨。蓄新忿,對故人,怎能夠把賊子頭顱,一刀斬盡。
(小旦、貼) 好好! 待妹妹領姐姐去見東宮,爲之保奏。如此大才,豈堪短用。如蒙拔擢,何患大事不成呢。快走快走。(同下。正旦同宮監上,……顧宮監介) 速召東宮來此計議。(內監應下,領旦宮裝上,報介。旦叩見介) 臣東宮瓊英見駕。(正旦) 免禮,旁坐罷。(旦) 近日探報敵情底細如何? (正旦太息介) 不消說起,氣煞人也。 那蜜部大臣呵,
【五般宜】 當日個,倡和戎,自招寇氛。今日裏,託對敵,竟投賊軍。有什麼面目作逋臣。今日軍情,千緊萬緊,無如此緊。那二臣呵,辜恩溺職,令人難忍。把吾國受厚祿的官兒,好聲名掃地盡。那提督呵,
【山麻秸】厚犒餉,虛糜盡。十萬兵弁,訓練無人。三軍臨兵陣,一個個逗留不進。只剩下那廝,系將鐵索,穿來囚服,乞作降臣。
(旦) 臣本日正要入宮,奏明引事。(正旦) 事已至此,計將安出?
(旦) 聽奏:
【前調】 滿朝官,卑污甚。虜馬臨江,禦敵無人。釵裙如三臣者,一個個熱腸有分。查有謝探花使瑤芳、蘇蜜官長蘊香及竺女士凌霄,真正是一條俠骨,一腔熱血,一腹經綸。
(正旦) 快爲吾宣召前來。(旦) 那謝、蘇二臣舊登仕版,主上加恩,令其出山,決無不肯。獨竺女士是近方外的人,不願仕進。(正旦)那竺女士有何本事?(旦) 他:
【黑麻令】 做一個奇人俠人,每思量離塵出塵。他的劍術,好似風輪火 輪。他生平權奇任俠,不怕千軍萬軍。(正旦) 他的本事你可試過麼?(旦)一定是千真萬真,不向是他身我身。總會那騰雲降雲,血淋淋手劍奔馳,願殺卻奸臣佞臣。
(正旦)如此甚好。吾兒出與二臣去請竺女士幫同辦理便了。(同二監下,旦隨下) (小旦、貼、武旦三人上,分坐介。小旦) 昨聞東宮太子保奏吾姐妹三人,出山爲國家辦事,未知主上意下如何?倘或聖旨下時,(對武旦介)姐姐不可推卻。(武旦) 愚妹遵命就是了。(小旦、貼) 好,明白你我三人同見東宮,情願投營效力,豈不甚美。
(武旦)有理。(小旦)
【江神子】我只道和戎召寇氛。(貼) 我只道禦侮無人。(小旦) 我只道出師失卻將軍。(武旦)誰知道東宮保奏荷恩綸,(衆合) 待明白,睹天顏日近。
【尾聲】(小旦)鬚眉巾幗端詳認,(貼) 須記取東宮情分,(武旦合)如今正是作一個俠烈男兒女士身。(同下)。
《警黃鐘》是洪炳文的代表作,劇情爲虛構。作者採用寓言手法,寫蜜蜂世界中黃封 (蜂) 國 (黃種) 國王昏憒,朝政腐敗,胡封國 (白種) 和元封國 (黑種)乘機興兵侵略,掠奪梨花、菜花,威逼黃封國議和,訂立條約,長期租借部分領土。黃封國蜜部大臣烏里瓜和提督黑心肝勾結外敵,出賣主權,對敵方提出的條件一概應允。太子瓊英伏闕進諫,請求抗戰,國王不聽,後來敵國背棄盟約,再次發動侵略,國王有所覺悟,讓太子與大臣率兵迎戰,獲得勝利。劇中以黃封國比喻中國,以胡封、元封比喻西方帝國主義列強,意圖在於喚起國人警醒,故劇名 《警黃鐘》。作者在 《自序》 中說: “《警黃鐘》者何?警黃種之鐘也。黃種何警乎爾?以白種強而黃種弱也。” 此劇主題表現了反對帝國主義侵略、爭取民族自強和國家獨立的革命思想。清末著名革命家陳天華著有《警世鐘》,洪炳文的這部傳奇顯然受到陳天華的思想影響。《閨俠》 一出,寫黃封國俠女竺凌霄深感內憂外患嚴重,決心爲國效忠,而表現出一腔熱血俠腸,集中地反映了全劇主題。
這位俠女是黃封國民,“少讀儒書,長耽道味,幼遇異人,授以劍術”,是古代女俠紅線、聶隱娘一流人物。她得知東宮太子瓊英率領上苑探花謝瑤芳、蜜官金翼使蘇蘊香一同伏闕上書,國王不聽,以至於任用奸臣,喪權辱國,在家氣憤填膺。
【越調小桃紅】 一曲,即表達了她的這種憂國之情。曲詞接連列舉幾個歷史事件作對比,說明國勢危急之狀: 如今胡封、元封犯邊就像漢代東北煙塵驟起,烏桓兵犯盧龍塞; 烏里瓜、黑心肝兩個奸臣叛國投敵,就像是漢代李陵投降了匈奴; 面對兩國聯軍侵犯,正確的國策應當是借鑑戰國時期張儀、蘇秦的連橫與合縱方略。想到這些,她恨不得親手持劍殺掉那兩個賣國奸賊。
竺凌霄在謝瑤芳、蘇區蘊香二位女官來到之後,和她們一同商議禦敵救國之策。 【下山虎】一曲,再次述說國勢危急和個人志向,痛斥烏、黑兩個賣國奸賊的罪惡。並且說她一直注視着時局,打探着消息。謝、蘇二女官聽罷她的話,也知道兩奸賊投敵的事,像這樣重大的新聞她們竟然未聽說,還需竺凌霄告知,正說明竺凌霄對國家大事的關注程度要超過謝、蘇二位女官。因此,謝、蘇二人對竺凌霄寄予了希望,以 “難道坐視不成” 的反詰,激勵竺凌霄出山爲國效力。
果然,竺凌霄的英風俠概被激發起來。【五韻美】 一曲中,她借寫身邊寶劍的躁動表現她此時的胸中波濤。寶劍在古代常常是俠士的標誌,劍氣精神是豪俠精神的體現。在傳統的劍文化中,由於劍器被神化或人化,劍氣精神突出地反映出佩劍者的主體意識,並進而帶有超人的天性。《拾遺記》 記載傳說中顓頊高陽氏的劍“未用時在匣中常如龍虎嘯吟”,後世文人詩詞也常見這樣的句子,如陸游詩句 “匣中寶劍夜有聲”、辛棄疾詞句 “醉裏挑燈看劍”,都反映了豪俠之士渴求施展才幹建功立業的躁動不安的心態。這裏的曲詞中 “電光噴,匣中寶氣收護謹” 也有同樣的意思。作者以劍寫人,寫出了竺凌霄藏鋒待時、期求一試的俠士品格,以及她嫉惡如仇、愛憎分明的態度。
謝、蘇二位女臣見竺凌霄報國決心已定,表示要立即向東宮太子保奏,對她予以重用。黃封國主高密氏召見太子瓊英,瓊英進見。【五般宜】 一曲是太子向國主報告時局以及蜜部大臣和提督叛國投敵的消息。【山麻秸】 一曲,更着重報告提督黑心肝的罪惡,他把國家的軍費糧餉消耗殆盡,而軍隊卻未加訓練,臨陣潰敗,他自己竟向敵國投降了。國主聞報,詢問該怎麼辦,在另一支 【山麻秸】 曲中,太子保奏謝瑤芳、蘇蘊香、竺凌霄三女士,說她們三人 “真正是一條俠骨、一腔熱血、一腹經綸”,皆堪重用。
當國主高密氏讓太子瓊英宣召三女進宮,太子唱出 【黑麻令】 一曲,着重介紹竺女士的俠士風骨、劍術絕技及文武才能,並擔保她若被擢用就一定會馬到成功,除掉奸賊,振興國家。曲詞中連用 “奇人俠人”、“離塵出塵” 等同一結構的詞組,語氣流暢並富於韻律之美,很適於表現太子推薦人才的急切心情。國主爲太子的誠意和自信感動,同意起用竺女士。謝、蘇二位女臣還擔心竺女士再有變化,進一步使她堅定決心,在竺凌霄再次明確表態之後,謝、蘇二女才放下心來。【江神子】一曲是三人輪唱與合唱,表達了她們三人達成契合之後的愉悅的心情,此時只待朝廷降旨、入宮見駕。
當聖旨下達,宣佈讓太子以大元帥銜率兵出征,謝、蘇二女臣爲副元帥,竺凌霄爲參謀,她們又合唱 【尾聲】 一曲,自謂雖然都是女兒之身,卻立志要作巾幗英雄。竺凌霄想到她身具俠腸絕技,如今有了爲國出力的用武之地,因而倍感自豪。
因全劇爲寓言體,設境爲蜜蜂王國,所以在角色安排方面,國主、太子及謝、蘇二臣皆爲女性。劇中寫東宮太子與謝、蘇二女臣以國事爲重,積極選拔、推薦並重用賢才,寄託了作者的政治理想。塑造出竺凌霄這一女俠形象,反映了作者希望那些有異才奇技的人士能夠挺身而出,報效國家,抵禦外侮,光復中華。作者傷時憂國的革命思想和愛國精神,透過他虛擬的蜜蜂王國中的人物得到生動的體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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